走进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头戴缀着樱星的陆军大檐帽,面容消瘦,大耳垂轮,留着八字胡,身着笔挺军官制服的中年人。

两道浓黑的眉毛,像是战国时期浮世绘画家用毛笔画上去的一样,一双细小的眼睛清明如水,波澜不惊。

他步履稳健,铮亮的牛皮军靴敲击着地面,不时地发出节凑分明的响声,显得十分的厚重,有力,且威势不凡。

一把军刀稳稳地悬挂在他的腰间,刀柄两侧那缀有并联樱花的丝带在微风中轻轻地抖动着,像是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昏暗的灯光下,刀穗上的金黄色若隐若现,似乎在昭示着主人在军中尊贵的身份。

林铣君,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身着黑色西服的老人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

斋藤总督你不是也一样精神抖擞吗?”八字胡眸子间划过一抹不屑,淡淡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老人的问题。

无事不登三宝殿。”老人眼中闪过一抹凛冽,轻轻地将衣服上的几粒灰尘抖落到地上。

林铣司令官,天气这么冷,天色也这么晚了,你不到榻榻米上睡觉跑到这来找我,应该有什么事吧?”

好,斋藤总督既然如此爽快,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一抹冷厉的寒星从近乎眯成一条线的眯缝眼间闪过,林铣十郎面色一正,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我来这里,是想给斋藤总督你看一样东西。”林铣十郎说着,缓缓地从身上掏出了几张照片,毕恭毕敬地递给了斋藤实。

斋藤实接过照片一看,浓密的眉毛立时触电似的抖动了两下,目光也在刹那间变得凝重而诧异。

照片上,赫然是一具具全身上下布满弹孔,鲜血淋漓的日军士兵的尸体。

有些士兵被拦腰斩成了两截,有些士兵则被爆掉了脑袋,失去生命颜色的眼睛睁得老大,绝望而空洞。

有些士兵已经没了脑袋,头颅和身体已经被人用刀子分了家。

鲜红色的血将地面染得血红血红的,一道道深深的明显是液体留下的印迹煞是骇人,尽管这个时代的照片还是黑白的,但斋藤实仍能清晰地感到其中弥漫着的浓浓的血腥味。

尸体旁边,一把把三八步枪无力地散落在一旁,像被人抽空了灵魂一般,刺刀上那黯淡的光晕仿佛地狱的幽光,在狠命地扎着斋藤实的心。

这个阅历丰富,早年曾出海周游西方列国的海军大将,心已经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拿着照片的手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林铣君,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斋藤实眉头紧锁,强压心中的怒火,严肃地问林铣十郎。

斋藤总督,你觉得呢?”林铣十郎冷冷一笑,标志性的八字胡轻轻晃动了两下,消瘦的脸依旧沉静如水。

难不成,是遭到朝鲜抵抗组织的袭击了?”斋藤实眉毛轻扬,双眸闪过一丝惘然。

朝鲜抵抗组织的反抗情绪怎么还这么强烈,我不是已经放松了皇军和亲日朝鲜警察对朝鲜民众的控制吗?我也严令皇军士兵无故杀人了吗?而且,我还实行了举报抗日分子有奖,弃暗投明,归顺帝国的抵抗分子既往不咎的政策吗?还许给不少对帝国友善的朝鲜人官职,他们对我们的抵触情绪怎么还这么强烈?”

回想起十年前朝鲜抵抗组织进行“三.一”独立运动之后,自己取代暴虐好杀的长谷川好道接任朝鲜总督的时候,朝鲜激进分子姜宇奎在总督府外向自己投掷炸药,企图杀死自己。而自己为了一点一点地蚕食掉朝鲜人的民族意识和反抗意识,变更了长谷川好道在任时的严苛政策,放松驻军和警察对朝鲜原住民的控制,只严惩那些“困恶不逡”的反抗分子,对于主动举报反抗分子的朝鲜住民,自己还采取了奖励措施。

性情温和敦厚的他认为,朝鲜人对日本人的不满和仇视是因为前几任总督统治过于严酷,并纵容士兵肆意烧杀掠夺的缘故,弄得朝鲜人人自危,才让许多“良民”变成了“手段残忍”的“抗日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