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还是乱糟糟的。”徐行伟道:“我的意思,地方治安不靖之前,明达不宜轻至福州,以防意外。”

魏翼颇为不满的道:“郑提刑虽然和我们一条心,但他行事实在是太不得力,前几天我叔父写信给我,他天刚擦黑的时候出门会客,刚出门坐车就有一股强人上来抢劫,还好随侍的家丁得力,打跑了贼人……这可是在福州府城啊,明达,子张兄,我们从小到大是在福州城里长大,哪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现在那些卖肉燕,扁食,肉粽,煎牡蛎的小贩子都不敢在天黑后出摊了。其实,就算是白天也一样有人抢掠,那些偷儿,就是明目张胆在路上偷窃,甚至在青天白日翻墙抢掠,乃至奸、淫妇女,哭叫声到处都有。”

徐行伟也是皱眉道:“我家每天都派壮丁在街上巡逻,捕盗营的人太不得力,捕了一批又冒出来更多的,自我记事时起,福州就未有如此混乱的时候。”

“郑里奇并不是不得力。”徐子先道:“他是老刑名,老提刑,将来福建路的治安我还要倚重他,再耽搁下去,郑提刑的威望就提不起来,将来想用他也难了。至于福州之乱,不仅是福州,建州是军官,你们去建州便知道了,大量百姓壮丁从贼,李开明啸聚十来万壮丁,连家小是好几十万,都是搜刮的大户绅粮的家财,地方空虚破败到极处,若非驻军镇守并实行军管,建州变乱要比福州厉害百倍。至于福州盗匪为患,不光是流寇犯境带来的流民和破家的百姓为盗,而是赋税过于沉重,百姓苦于赋役久矣,能忍的就忍,不能忍的,原本就非良善之辈的,当然会借机生事,以求一逞。提刑司的差役,捕盗营的厢军,原本也就能应付承平时节的光景,而以眼下情形,却是超出了提刑司的能力,郑提刑非不出力,亦非不想出力,实在是无能为力耳。”

这一番话说的徐行伟和魏翼等人俱是点头赞同,徐子先阖目沉吟片刻,说道:“原本是想着叫福州再乱一阵,以叫人知道厉害,现在想想还是偏颇了,受苦的无非是百姓,深宅大院的人又何以为苦?我已经到了眼前这般身份地位,也无需用这些小道伎俩来行事了。子张,你执我之令,我叫林绍宗协助你,这就对福州实行军官吧,犯禁为盗者,皆以军法从事。”

徐行伟身形一震,说道:“这是要杀的福州人头滚滚啊?”

“当然先下晓瑜知会,”徐子先笑道:“不教而诛不行,但说了不听,杀之也无可悯之处了。”

徐行伟知道这也是徐子先的苦心深意,自己从北伐战场返回,虽然军政事在讨建州的战事上立功不小,自己这个主官也接受了考验。但在幕府和军中,徐行伟的资历都是太浅,此次再平福州之乱,杀伐决断,算是给了徐行伟在幕府中最坚实的一步台阶,此步走稳了,日后再有展布,也就从容的多了。

“臣只有多谢主上信任了。”平时闲谈,徐行伟和魏翼都是与徐子先彼此以字相称,这几人都是少年好友,徐子先坚持如此,魏翼和徐行伟等人也不会过于拘束和紧张。

但有任务交办下去,徐行伟还是毕恭毕敬的站起来,举两手至眉间,长揖后再接令。

徐行伟接令后就出门,不再有片刻耽搁,魏翼也有事情,送徐行伟出门后,魏翼就直接坐船回澎湖。

只有徐子先,方少群在屋里,陈正志放松了很多,翘着脚笑道:“子张兄总是这么一本正经,这一次平盗乱的事交给他,还有开辟幕府在府城的基业,征辟房舍,我看,有的是世家大户要头疼。”

“不光是头疼,还会脖子疼。”徐子先看看方少群,转头对陈正志道:“大兄知不知道,城中有一些勋贵子弟,借着四方混乱,趁机招揽诸多无赖游侠,在福州府城和四周城镇村落大肆抢掠,或是绑架,或是勒索,或是偷盗,或是明抢,而厢军捕盗,城守诸营,这些勋贵子弟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就算不敢公然枉法,但私通消息,给便利,这些总是能做的到。是以贼乱难平,也是有这其中的关碍在。”

陈正

志初时还不以为意,听到后来,肃然道:“这其中有没有我们昌文侯府的人?”

“这当然没有。”徐子先道:“昌文侯府家规甚严,怎会有子弟做这样的事。我今日和你说起此事,是要你回头先去和岳父大人打个招呼,此次不仅是要痛杀盗匪,对涉案的勋贵只要查有实据的也会以法度来处之,城中勋贵盘根错节,如果有人找到岳父大人请托,请他务必不要揽事上身。”

“我明白了。”其实陈笃敬前一阵还见过徐子先,但徐子先没有当面说清,反是叫陈正志带话,陈正志听闻之下已经明白过来,当下笑道:“我会苦劝父亲莫触怒秦王殿下,虽然疏不间亲,但外戚干政是大忌,最好令得父亲大怒,用几杖打我几下才好。”

徐子先闻言大笑,对陈正志道:“大兄果然是聪明人,不必多说便明此间雅意。”

便是方少群也忍不住瞟了陈正志几眼,徐子先要在福州大开杀伐,其中颇多勋贵子弟涉足其中,也肯定有不少武将和文官吏员,杀伐之下,人们不敢怪罪徐子先,对秦王殿下心存畏惧,但对陈笃敬等人则会心生抱怨,特别是寄望陈笃敬救援的勋旧人家,往常都有交情在,若陈笃敬坚持不救,则必定会使人心不满。而此前闹出动静,陈家在事发前就表明态度不涉足军政之事,那么怨气也不会往昌文侯府去。

“幕府安排,未知王上有决断没有?”众人散去之后,方少群对徐子先道:“不知道王上是按天策府旧例,还是按此前大魏开府的规矩?”

“此前我东藩就有诸司,和旧例取长补短,斟酌办理吧。”徐子先道:“旧例有可用之处便用,但还是要切合眼下的实际,不必太多拘泥。”

“希望大王早定幕府。”方少群神色严肃的道:“多少人也是翘首以盼了。”

徐子先轻轻点头,知道方少群这样不重功名利禄的人方而敢说实话,而对很多人来说,封妻荫子,升官进爵都是渴盼之事,这是人之常情,也不必为此小窥于其人。

……

徐行伟奉令之后便带着属员,从吏,匆匆赶至港口。

岐州这里相当太平,天清气朗,港口处船泊不多,很多大船初至便走,小船则穿梭港口内外,如游鱼往复,更是显得忙碌异常。

除了运粮,运物资,还要搬运士兵,吏员,来往商行人员等等,也有一些从东藩出来的百姓,还有零星往东藩去的,多半是此前家人就在岛上,此时战乱平息,又开始陆续往岛上去。

徐行伟是一司主官,幕府一开,李仪最少是三品或从三品,徐行伟多半能赐给四品冠服,去年他还只是六品武职,一跃成四品,际遇之奇,也是恍然若在梦中。

越是如此,其忠枕之心越坚,平素行事也是奉公唯谨,并且不畏烦难,在王府幕中虽是时间不长,也是颇得人望,很受众人的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