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王越枭首。”李开明神色淡然的道:“查点其财物充入公帐,骑兵封锁四周绅粮大户,慢慢的一家一家的拷掠查抄,立刻查封府城库存,查抄城中药铺,棉布,药材,精粮,杂粮,兵器,盾牌,铠甲,弓箭,都需清查点验入帐。派传骑在城中四处宣谕,晓喻百姓,我等不扰民,不杀无辜,百姓无事不可上街,待镇守兵马至,叫百姓公推甲长总甲,维持地方秩序治安,再于城外各处一体办理,该缴赋税,由咱们派出的官吏征收。”

李开明神思清明,处断大事并未受任何影响,在他的命令之下,几个书吏立刻将所有的话语书写成白话文字,然后派出几十个骑兵,或是张贴榜文,或是大声宣谕,估计在晚间天黑之前,城中的骚动和不安大体上就会停止。

这是一次漂亮的奇袭,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占据了府城。建州城中,还有三个军的厢军,六千余人已经陆续投降,被收缴兵器之后押回营房看管,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大胜,获得府城,其余的几个县可能都望风而降,整个建州一府七县,府城建安,瓯宁两县,外有建阳,关隶,松溪,浦城,崇安五县,现李开明和其所部已经占据四县,其余诸县,随时传檄而定。

获得七县之地,约有二百余万人口,几百万贯现钱,加上几十万石粮食,足够按照李开明此前的设想,坐拥一州,进窥他州,数年之内,掩有整个闽浙两湖两广的计划了。

“茂七。”李开明转过头,对着刘茂七道:“你带一百精骑,多准备些桐油之类的引火物,立刻赶去谷口,水口,南安诸镇,放火将这几个镇子烧成白地。”

“是,大元帅。”刘茂七立刻抱拳答应,神色凝重。

罗振邦道:“大元帅,属下想放出风去,中山王畏惧大元帅威名,怯敌避战,带部属远走东藩,不过问福建路士绅百姓的死活……这般放风,未知可否?”

“可行。”李开明冷冷的道:“大事在前,顾不得用什么样的手段,只要能用的,你们都说,我都听从。”

众人都凛然点头,知道李开明是将徐子先忌惮到了极点,只要有一点打击和压制的办法,都是一定会用上。

“我并非畏惧他。”李开明沉声道:“我于战阵十余年,历经百战,行兵布阵,自诩不在任何人之下。若其率部来战,我便与他战。只是这世道人心,在宗室和贵人们身上,我们还是要绝争一线,争不到人心,大业难成。”

“属下明白。”刘茂七,罗振邦等人俱是拱手,身为流贼多年,他们当然明白李开明的话。

……

“殿下,火势变小了。”

夜静更深,十月份福建路的天气也是转凉,赵王却不得不穿着戎服,按着仪刀站在福建路东路的城楼之上,观看着二十余里外的火光。

有个官员惊怒道:“贼众真是胆大包天,明知道大量厢军云集福州,禁军亦整军备战,居然敢悍然至南安,烧毁南安别院!”

众人都瞟了一眼这官员,有人心想:你知道个屁!

有人接话道:“刘安儿,刘安乐等人,还有这李开明,崇德九年时陷归德,不是把祖陵都烧了,王府别院,又算得什么。”

这话倒是引起众人的议论,当然都是在说流贼们胆大包天,看来是真的不指望招安了。

大魏亦非一直太平,二百多年近三百年时光,总是会有野心勃勃之辈跳出来。但在刘安儿,李开明之前,尚无造反流贼敢于杀害高官,或是焚毁皇陵。

大魏太祖在南方起家,但祖籍是河南路归德府,大魏立国之后,在归德修筑了皇陵区,在流寇打下归德之后,将大魏祖陵一焚而空。

为此崇德帝大为惊惧,也极为损伤了官家的威望。毕竟就算是在民间,百姓争执伤及祖坟的也是不共戴天之仇,不杀对方全家都挽回不了颜面,大魏官家身为天子,却是庇护不了自家祖陵,威信大损也是必然之事。

李开明连大魏祖陵都敢烧,又如何不敢烧一个王府?

况且赵王已经部署三万余厢军沿外围驻扎,福州近闽江,近海,境内多山但不高,是大片的平原区域,不少厢军将士沿着城外山脉和江边驻扎,多半驻守在官道一侧,以方便运送钱粮。在接到警讯之后,赵王立刻令诸多厢都大将警备,禁军也同时戒备,虽然流寇来袭福州的可能性不太大,赵王的反应也是有些过于持重了。

待后来有哨骑来报,烧毁各镇的只有百余流寇精骑,赵王却认为这是诱敌之计,派人持令至各部,严禁各部出战。

厢军原本就不太可能主动邀战,赵王的军令,正合众意。

待天色微明,火势也是终于转小了。

赵王手按仪刀,一夜未眠,脸上威仪仍重,他道:“建州便是一时不慎,被流贼赚开城门以致失城,今夜诸镇起火,当是敌诱敌之策。我已上奏京师,当在近日以大军出战,以堂堂正正之师往建阳,以期一举平贼。”

众人皆是拜服,说道:“大王谋定后动,以狮搏兔,必能竟全功。”

建州失陷,震动朝野,毕竟福建路向来太平,建州又是闽铁根基之地,也并非无关紧要之处。府城失陷之后,关隶等诸县也陷落了,同知吕问贤等官逃在崇安一带,募团练在城头固守,李开明派了偏师过去,余县皆陷,只有崇安尚在,建州一府七县,只有一县留存。

加上王越殉国,这厮虽是可误,却成了大魏在征讨流贼时殉国的第一高官,在此之前也不是没有府县官被杀,但王越这样老牌的清流,加的殿阁贴职,有殿阁学士的身份兼知大府,这种身份的地方官吏,一路最多数人,其资历其实不在林斗耀之下,王越之死,也是震动朝野。

很多朝官有兔死狐悲之感,王越的倒行逆施,其实在百姓看来是罪有因得,死不足惜,但在朝官,士绅眼中,毕竟是物伤其类,王越能被杀,他们当然也是一样,是以王越之死,反而是比建州失陷,更加的震动人心。

天子也未因王越之死缀朝,王越的官职尚不足够,而且毕竟建州之乱因此人而起,但王越好歹是殉国而死,是以追赐龙图阁直学士,银青光禄大夫,并赐钱一千贯,王越之子赐太学生,可免解试,直接应进士试。

殉国大臣,一般来说会比这个追赐要隆重和更加风光,王越的这个追赠,算是压低了档次了。

除此之外,便是以两府名议,诏命赵王迅速出兵,在年前平定建州之乱。

朝廷对平乱还是有相当的信心,毕竟建州流寇初起,以天子和朝中重臣的经验,流寇初起之时也是战力最弱之时,赵王以六万厢军和一万余禁军,讨平不难。

赵王本人亦是如此是想,昨夜南安镇被烧,中山王府别院被毁,对赵王来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既能使城中士绅百姓支持出兵,同仇敌忾,毕竟流寇在此之前并未在建州烧杀抢掠,地方相对平静,各处士绅百姓的敌视心理不强。

焚毁数镇,令很多人惊醒,流寇毕竟是流寇,破坏力极强,昨夜能焚数镇,整个建州,兴化军和邵武军的城镇城池,亦很有可能遭遇此劫。

“象城中官绅商人募捐之事,抓紧进行。”赵王振衣下城,下城之时对紧跟而下的徐子威,李谷,刘广泗等人道:“我听闻厢军军心不稳,官绅商人所捐钱财军需,要拨付一些给厢军……”

“殿下。”刘广泗咧嘴一笑,说道:“禁军将士不过得赏数贯钱,也颇有不满。殿下与其将钱粮分散了,大伙儿都不多,不如再赐重赏给禁军。是巴掌打人疼,还是拳头打人疼?恕末将直言,厢军就算有士气,又当得甚用?就是战场上先去填刀头,扰乱敌阵的用处。真的硬仗,啃硬骨头,还是得靠禁军。”

“这话也有道理……”赵王瞬间就又改了主意,说道:“且先募集钱粮再说。”

刘广泗等禁军的军都大将,俱是面露喜色,纷纷下拜行礼,向赵王道谢。

徐子威无可不可,军政之道,他都精浅的很。

只有李谷轻轻摇头,他知道厢军的不满犹如火山,迸发是迟早的事,不过此事也确如刘广泗所说,厢军原本就是杂鱼,放弃也未尝不可。

只是赵王这样的大人物,朝三暮四,决断之后又轻易推翻,很多人都摸清了赵王的脉门,福建路现在真是乱象频出,禁军和厢军矛盾从生,官府与士绅都对大都督府的决断极为不满,众人只是在隐忍而已。

李谷长叹一声,心中只愿能赶紧出兵,将流寇赶出建州,至于大胜立功,现在他已经不敢做这种设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