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以华夏人的传统,在婚丧大事之前,恩怨都得先放下,于是这些武官和捕盗营过来的厢军武官们一道维持着城门口的秩序……闻讯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也是越来越密集,城内外瞬间聚集了好几千人,并且很快向过万人发展。

很多城中的居民都闻讯而出,笨些的往城门口跑,聪明点的倒是不急,多半是三五成群的站在往衣锦坊的道路上等候。

反正中山王是去衣锦坊去迎亲,总不能飞过去吧?

寻常的婚事,吹吹打打的时候都会引出大群的人群出来瞧热闹,中山王徐子先的婚事,又岂能不轰动一时?

不要说那些平素就爱看热闹的妇人们,那些寻常的百姓们,这一次闻风而出的还有很多商人,外来旅客,僧尼道士,还有官员吏员,将领将士,当然也包括宗室街的大量的国姓家族和宗室们。

贵人们和士绅家族的人,还有有身份的官吏都是在临街找店铺或酒楼,登上二楼包个房间,坐下来说笑等候。

眼前这件事对百姓来说相当轰动,对这些贵人和官绅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个胖胖的老士绅脸上满是红润之色,他在一幢酒楼的二楼对身边的人笑道:“中山王和昌文侯府这桩亲事,算是没有意外了。”

“这对我等是好事。”另外一个官绅满脸笑容的道:“寒家在东藩有盐务生意,最怕有什么波折,这一下两边有姻亲之好,在下也勉强和中山王府能攀上关系。”

“这其实不太必要。”有人接话道:“中山王做事最讲规矩,只要你守他们的规矩,没有姻亲关系,也不会有什么波折。”

“话不是这么说。”满脸笑容的官绅说道:“陈笃竹,徐九真他们的份额为什么最多,还不是上岛的时候,最受重视?”

“这也是了,不过,还是规矩为第一要紧。”接话的人是个海商,他悠然道:“现在南洋水师实力复振,中山王府已经在推算海上行船贸易的规矩,大家都守规矩,杜绝恶意的竟争和意外,肃清海盗。虽然要给王

府办捐纳税,但比起给那些龌龊官儿塞狗洞的钱,这钱给的还是叫咱们心悦臣服,心甘情愿。”

“消息确实了吗?”

“确实了!”海商笑嘻嘻的道:“现在这时候,南洋水师有四五十艘战舰,分别在闽浙到江陵海面护航,其后会延伸到两广海面至倭国航线,都由南洋水师保障商船的安全。若有损失,南洋水师自认保护不力,替船主负担一半的损失。只要在平时按货物价值的十分之一交纳捐税就可。”

“十分之一,可是不少。”

按货物,而不是利润的十分之一交纳,当然是会令相当一部份人感觉肉疼。

“不多了!”一个海商已经眉目舒展,心情愉悦的道:“此前我们出海十次,总有两到三次遇到海盗,血本无归。等若是本钱加了三四成上去,现在不过交纳一成,中山王府就保障咱们的安全,这买卖合不合算,谁算不出来?往倭国航线先开辟,底下定然是往安南,占城,真腊,暹罗,最后是吕宋,这些地方,南洋水师迟早会打下来,到时候海盗绝迹,重得太平。咱们福建路海商,这二三十年盼的是什么,不就是盼这一天?”

“可不是!”有人唏嘘道:“航道不太平,损失货物还在其次,多少人家的亲人好友在航道上突然就消息不见了,也没有大风大浪,人没有了,船也没有了,也不知道是吕宋盗干的,还是倭国的康天祈干的。康天祈看似快收山了,底下的人干一票,他还能拦着不成?只有南洋水师出面护航,咱们才算真正安全。别的人,不管是谁说要护航,我可真心是信不过。”

确实如这人所说,在此之前,康天祈和王直都分别搞过护航收捐的事,这事的操作方式并不高端,想法也并不出奇,徐子先能想到,这些老奸巨滑的巨盗也能想到。

可是信任感这种东西却不是一天两天能建立的,海盗们又没有足够的耐心,提供保护的海盗,一转眼就把被保护的商船给抢了,这事可不是发生过一两次。

搞到最后,康天祈和王直的保护真的成了笑话,商船们看到海盗还是望风而逃,最后这事都是不了了之。

徐子先的护航就完全不同了。

大魏亲王,南洋水师总管,这两个身份一个比一个可信。

南洋水师的实力也是急剧膨胀,虽然还不能与康天祈对抗,比起王直也略逊一筹,但相比吕宋二盗的残部,则已经实力不在对方之下。

对倭国航线的保护,必定是与康天祈打过招呼,倭国一方现在已经在收取租税,以贸易买卖为主,对零星的,不听命令的部下被南洋水师剿灭,康天祈肯定也是乐见其成。

这也是大股的海盗发展到最后的必然阶层,洗白上岸,将海盗转化为国家势力或是类似的形式,不管是哪一股海盗,都曾经做过这方面的尝试。

康天祈不屑于王直的内附,但他如果能成功转化为倭国的正经的军政势力,而不复人们眼中的纯粹海盗,康天祈当然乐见其成。

而下一步护航的线路,必定是从两广延伸出去,把安南,占城,暹罗,真腊直至吕宋诸国的航线纳入保护范围之内。

原因也是很简单,徐子先已经把吕宋二盗打残了,怎么可能坐视其慢慢舔平伤口,恢复元气?

南洋水师也可以留下来发展,慢慢造船追赶诸多海盗势力,但经过东藩一战之后,徐子先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强悍的海军,不管是国家的经制之师,或是海盗的航船,战力都是慢慢打出来的,而不是坐在家里造舰造出来的!

走出去,不断的与海盗激战,在战斗中获益,擒斩海盗,获得其舰船,压缩其空间航道,扩大自己一方的势力范围,获得更多的认可和支持,获得更多的财富,用多个造船厂同时开建多艘大型战舰,这才是南洋水师此后发展的正确道路。

眼下众人的反应,也是可以确定徐子先的决断是对的。

“南洋水师有六十多艘大中型的战舰。”海商继续说道:“中山王府的官吏亲口对我说,年底前还会有不少战舰下海,估计到年底会有一百五十吨以上的四十余艘,三百吨位以上的二十余艘,五百吨位以上的十余艘,水师官兵,会从现在的一个军两千余人,暴涨到五个军一万余人。以中山王练兵之能,这一万余人可抵海盗三四万人,到明年,我辈往南洋诸国时,也不必过于担心海盗了。”

“这可是太好了。”有人满脸欣慰,抚掌道:“我家兄弟六年前至兰芳,这几年音信不通,实在是令人担心。”

“兰芳怕是要还等。”海商摇了摇头,说道:“蒲行风在那一片,南洋水师暂且没有能力去招惹他。”

“唉,也是。”

“好了,好了。”胖胖的官绅也有股子投在海上,南洋水师大面积大范围的提供护航,对他的家族生意毫无疑问也是有利好因素,在福建路,家资超过万贯以上的官绅或富商家族,很难找到一家和海贸彻底没关系的存在。听着众人议论,胖官绅的脸上一直显露出开心的神色,那种由衷的欢喜由脸上的微笑来表达,当众人谈至蒲行风时,不可避免的有些沮丧,胖官绅脸色一凝,说道:“咱们也不要得陇望蜀,饭一口一口的吃,要相信中山王迟早有一天会把蒲行风给剿灭,彻底还咱们一个清平海域。”

“那是,那是。”

“在下亦坚信这一点。”

“中山王若是能荫庇我福建路全部地方就好了。”

“我广南东路也盼着中山王哩。”

众人这才注意到有一个广南东路的商人在座,黑瘦的身躯和面部,两眼乱转,眼神精明凌厉,穿着则是相当随意,有一种独特的散漫感,官话和福建路的人一样不标准,但有一种独特的韵味。众人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物,一看一听便知道这人确实是广南东路的人。

看到这样的人,又听到这样的话,众人都是忍不住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