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在此之前,南安府军的前身南安团练经过若干次战事,不是以逸待劳伏击外来的匪盗,就是突袭海盗,或是在京师奔袭大参府邸。

真正的硬仗却是一回也没有打过,旷日持久,经年累月的大战,战事以数月或一年的时间来计数,后勤,武库,军人的意志,都没有受到过真正的考验。

北地禁军,抵抗东胡北虏,要么深入不毛,远入草原,沙漠,或是在境内处处抵抗,到处都是厮杀血战的战场。

几个月,乃至年余时间都在不停的调度,奋战,厮杀,这种强度的战事才是对军队真正的考验,南安府军也没有参与过。

现在这个阶段,惟有这种艰苦卓绝的训练,用来锻炼军人的意志和能力,方能起到真正的锤炼的效果。

从眼前的成效来看,收获颇丰。

这一次拉练后,军官们休整一段时间,会再度拉两千余人轮番拉练,再下一次,可能拉练时间更久,深入更远,甚至带同辎重车队补给还有民壮,修筑往台中台北的道路。

徐子先的行事,向来是风风火火,想到便做。

而在眼前,十几个来自各路的士绅面前,南安府军展现的风貌风采,却是已经足够折服这些见多识广的士绅了。

毕竟哪怕是最坚韧的西北禁军,也极少经历这样艰苦卓绝的训练,就算奋战数月乃至数年,也并不是时时刻刻均在交战。

沉默的,坚韧的军队终于抵达所有人的近前。

陈佐才等官吏肃容致以敬意,在东藩这里,不存在文官佐吏们隐隐在军将之上的情形,事实上这些年来,特别是近二十年来,兵兴不绝,大魏武将的地位也是明显在上升。

若在仁宗到文宗年间,国朝承平,只有边境偶发小规模的战事,大半地方都处于太平盛世时,那时候武将的地位,也确实在文官之下。

由于工商发达,愿意为军的人也逐渐减少,军人的地位也逐渐变低。

近二十年,情形早就不同了。

在东藩,军人的地位其实隐隐在士农工商之上,将领们的地位也绝不会在官吏之下。

警备士们骑马靠拢过来,然后下马致敬。

外围警备区内农田里的官户农人,匠作司下负责维护保养道路的工人们,俱是脱下笠帽,躬身致意。

军队,持干戈背负弓矢,冒矢石之忧,流血丧命,平民百姓,不慎在身上划出一道伤痕,流了一些鲜血,不免心惊胆战,一家子老小为之担忧,而军人们身上中了支箭,被割出长长的伤口,流血不止,甚至失去手指,伤了一只眼,很多人则会替伤兵感觉幸运。

毕竟是全身而退,没有死在战场之上。

以性命相搏,每个月只为了一两贯的薪俸,厢军早就放弃了,禁军将士的待遇还算不错,但与将士们以命相搏杀的风险来说,所得还是太少。

唐之前的北魏,东西两魏,周齐到唐,那个战乱的时空才是武人的时代。

武夫们的战马是高大的河唐马,高壮的战马上是冷峻的代北武人,高大,魁梧,残暴,身背三石的长弓,能以重箭射断人的脊梁骨,甚至射落人的首级。战马有保护头部的面帘,有保护颈部的鸡颈,有马当身甲,有保护马胸的当胸,还有保护尾部的搭后,以及放在骑士身后,保护骑兵后侧的寄生。

骑士兵穿着两当铠,戴兜鍪,脸上有铁制的面具,身上重重铁甲,兜鍪上饰以漂亮的羽毛,寄生也是极尽华丽。

他们手持长矟,背负弓箭,策马代北至中原,河南,长江,所向披靡杀伤无算,每遇战,则尽掠生口,武夫们位至柱国,大将军,执掌国政大权,动辄倾覆皇权,五代时天子兵马强壮者可为之,在南北朝时其实是常态,不管是放弃北伐,匆忙返回去篡国的刘裕,或是宇文泰,高欢,此辈武夫才是执掌国政,享尽威福,所谓的士族华族,普通的士绅百姓,在武夫的铁骑和长矟之下,不过是随意杀戮的目标,或是可以拿来奴役的奴仆。

至魏初于今,在大一统的状态之下,军人的地位下降也属正常,而在东藩,预感到大乱世将至,将军人的地位一再拔高,徐子先只是适时而动罢了。

“南安府军,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强军也。”

“默然而行,如龙驰大泽,真是令人惊佩敬叹。”

“果然盛名之下非虚士,南安侯领军之能,非常人所能及。”

众口、交赞之下,徐子先也是大步前行,距离众人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