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若有有无的寒风在夜空下徜徉着,鹅毛般的大雪一片一片地飘落。

田中大尉轻轻地挥舞着军刀,指挥日军搜索前进。

心中没有愤怒,没有狂热,只有异乎寻常的沉静。

水一般的沉静。

看着端着三八步枪,徐步搜索前进的士兵,他时不时地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中的弯弯新月。

他空空如也的左手,不自觉地放在了腰间,抚摸着缠在其上的一条红色绸子。

红得像血,无比的璀璨娇艳,上面密密麻麻地缝满了同样鲜艳血红的细线。

千人针!那是妹妹在帝国大学上学时召集了一千多名女同学一针一线地给他缝制的,就是希望这千人针保佑他,使得他能够在枪林弹雨的战场活下去,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

千人针,自日俄战争起,就是保佑出征的战士的吉祥物,红色代表着健康、幸运,按阴阳师的说法,只要缠上了这条千人针,天照大御神就会保佑自己,使得自己在战场上不被枪弹击中。

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且在法国留过学的田中大尉自然不会相信这些迷信的东西,但是,在出征之时,他还是把这条千人针缠在了腰间。

因为,那是妹妹的一片心意,缠上这条千人针,也寄托着出门在外的他对妹妹的思念。

在他的印象里,妹妹永远是那么美丽,那么可人。

一头乌黑的秀发油亮光洁,精致的鹅蛋脸白皙如雪,清澈的眼睛宛若天空中的星辰一样璀璨明亮。

哥哥,哥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我和妈妈永远等着你。”在他离开的时候,妹妹穿着一些雪白的和服,静静地站在家门前与他道别。

那一天,大雨连绵,樱花飘零。

从蒙蒙的雨雾之中,他隐隐地察觉到了妹妹眼睛里的哀伤与不舍。

美弥子,你还好吗?”想到妹妹那笑靥如花的容颜,那清明如镜的美眸,田中大尉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酸楚与惆怅。

一开始,他是带着报效天皇,为大和民族建功立业,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念头报考军校,参军入伍的。

但是这些年来他所做的,却是依仗优势武器去围剿只装备了老式步枪和马刀的朝鲜抵抗组织,还有就是屠杀所谓未开化的“岛夷”(当时日军对台湾同胞的蔑称),用军刀活活砍死手无寸铁的朝鲜人民。

在长官的命令下,他曾经狠狠一刀将一个朝鲜女孩刺死。

当时鲜血溅了他一身,朝鲜女孩的父母哭号着要和他拼命。

长官告诉他,那是与皇军作对的刁民,必须杀死。

但是,他却有些茫然了,因为那个朝鲜女孩,和他的妹妹一样的清纯可爱,充满了阳光活泼的气息。

那些天真的孩子,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那些勤劳朴实的农民,他们真的是万恶的刁民吗?

那些和妹妹一样纯洁善良,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就该为皇军无私地奉献出自己的身体,任由我们蹂躏吗?

或许是因为妹妹的原因,他虽然杀了很多人,但却没有像他的同僚那样,糟蹋过一个女孩子,甚至没有触碰过一个慰安妇。

他的同僚们都笑他,甚至说他是个性无能。

但是,他却总是一笑而过,不以为然。

因为,看到那些无助的女孩子,他就想起自己的妹妹。

妹妹,是他心目中的一尊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谁敢欺负他的妹妹,他就是豁出性命也要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

现在,他甚至有些怀疑,这场战争究竟是对,还是错?真的像军部宣扬的那样神圣吗?真的是为了把亚洲人民从英美的殖民统治下解放出来,建立王道乐土大东亚共荣圈吗?

扑!

枪声低沉、苍凉。

一个走在最前面的士兵钢盔瞬间洞穿,眉心处血流如注,身体微微摇晃了几下便倒在了地上。

散开!隐蔽!卧倒!“日军士兵立即呈扇形往四下里散开,然后卧倒出枪。

在这片开阔,几乎连树木都找不到一棵的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天然掩体,卧倒,是减少身体遭受攻击的面积的最好办法。

六个短小精悍,胳膊略显粗壮的日军士兵不紧不慢地走了上来,相互之间间隔约二十米散开,然后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分别干净利落地架起了一挺歪把子机枪。

十二只细小的眼睛不约而同地散发出一抹凌厉,紧接着纷纷调整射击角度,轻轻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6.5毫米的枪口火光跳动,枪声时断时续。

张学良立即转过身子,两腿下蹲,以s形路线快速向后奔跑。

呼啸而至的子弹打在他身后的地面上,不时地溅起阵阵冰渣。

一抹凝重的神色慢慢地爬上了他波澜不惊的脸。

从这断断续续的枪声,他已经判断出,日军机枪手是在打点射。

这就表明,日军已经大致判断出了他所在的方向,有了一个固定的目标。

看来,这伙日军还是有些章法的。“张学良心中暗道,一双暗夜星辰般的眼眸微起波澜。

机枪扫射时,枪声激烈,火力迅猛,看似骇人,实则是射击者漫无目标的举动,只能唬一唬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蛋子。

而机枪打点射,虽然枪声时断时续,威慑力很弱,但实际上,却是射击者找准了目标,听到这种枪声,只要是有过战斗经验的老兵,都会感到一阵紧张,因为这种现象表明,敌方的机枪手很可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准确位置。

所以,部队里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那就是新兵怕扫射吗,老兵怕点射。

日军机枪手不断地调整着机枪的射击角度,三挺歪把子机枪互成犄角,呈交叉状向目标喷射着炽热的火蛇。